——硬币“当啷”一下就滚走了，怎么都找不到。
李白和韩信分手了。
彼时诸葛亮正在公司实习，即使大学时意气风发心比天高，一毕业也还是个拿几千块工资的小实习生。他一边赶着杂活一边听李白的电话，旁边的前辈说诸葛你去帮我倒杯水吧谢谢你，他笑着把水杯接过来走进茶水间，然后听到李白在电话那头的声音，冷淡而平静，甚至还带了点儿笑意。
“我们分手啦亮亮。”李白笑嘻嘻的，“出来喝一杯吗？”
诸葛亮倒水的手一顿，热水洒在手上瞬间连呼吸都觉得疼。
他没说话。
然后听到李白的哭腔，细弱而遥远。
“我们分手了……”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，“亮亮我们终于分手了……”
“……”
诸葛亮看着自己的手，白皙的手背上烫红了一片，另一个走进来的同期来实习生立刻大呼小叫：“诸葛你烫到手了啊，快去看看抹点药，哎你别哭啊……”
诸葛亮和李白认识很久，小学，初中，高中，大学，然后毕业。
他和赵云热恋的时候李白说卧槽你他妈是个深柜啊，诸葛亮笑笑用鸡腿堵住了他的嘴。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，赵云说你们感情真好，他说怎么你吃醋啊，赵云说哪敢。
“你朋友。”赵云说，走过来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，猫一样磨蹭，声音低沉，“你要是喜欢他，哪里还会轮到我。”
诸葛亮轻轻地笑：“错了。”
“嗯？”
“不是朋友。”他扭头看了一眼大吃特吃的李白，“是我儿子。”
“……噗。”赵云笑得前俯后仰。
那时候赵云给他带零食会顺便给李白带一份，李白美滋滋地嚼着果脯说有男朋友真他妈好。诸葛亮喝着可乐笑，说不然你也找一个男朋友。李白说我不行，我喜欢女生。他说着比划了一下，胸大的那种。诸葛亮说那你趁着我还有男朋友你赶紧吃，不然以后没了可就吃不到了，别想着我会养你。
“嗯？”李白嘴里叼着一袋牛肉干，“什么意思？卧槽你还想和赵云分手？”
“吃你的。”诸葛亮拿一袋薯片砸他。
他没料到李白真的找了男朋友。
那时候期末考试刚刚过完，盛夏的雨水铺天盖地的砸人一脸。赵云和他不是一个专业的，提前考完被家里人催着回去了，他在自习室打点话给李白让丫给他送伞，接过不到五分钟人就来了，速度贼快。
“就是，就是……”李白和他一起站在屋檐底下，难得的羞涩了，“亮亮，我，我……”
他还没“我”出个所以然，诸葛亮就看到红发的青年打着把格子伞从后蒙住了他的眼，“我说，把我介绍给你朋友这么困难吗？”
“喂！不是说好了我先说完你才能过来！”儿子炸毛了。
“你太慢啦。”青年揉了一把李白的呆毛，然后对诸葛亮笑，在雨水里也笑得好看又明媚，“我叫韩信，是他……”说男朋友好像有点怪，他想了个措辞，“恋人。”
李白脸红得不像话。
诸葛亮笑笑，伸出手，“我叫诸葛亮，是他爸爸。”
李白瞬间跳起来：“卧槽你怎么不去死！”
雷声轰隆轰隆的，听得人心惊肉跳。
新晋的情侣整天黏糊，倒是诸葛亮和赵云逐渐冷淡了。诸葛亮问李白说你腻不腻啊这么粘糊，李白可嫌弃地摆摆手说你当初和赵云不更腻歪。顿了顿他反应过来，说最近你和赵云怎么见面越来越少啊，诸葛亮一僵，就听到李白贱兮兮地凑上来说，哇偶七年之痒？然后就被诸葛亮糊一脸linux操作系统书，半根手指头那么厚的书差点把李白砸死。
“分手以后，不当朋友。”赵云亲他，“我忍不住。”
诸葛亮眼睛一眯，“拉倒吧你，还朋友。”他笑得优雅，“别祸害人家女孩子了。”
他们先分手，大二结束就立刻删了所有关于对方的联系方式。本来就不在一个学院，再加上刻意的避开，居然也就真的没有再见面。
李白小心翼翼地凑过来：“你没事吧。”
诸葛亮摸摸他的头，不像是摸儿子了，更像是在摸狗，“没事。”他抓了把呆毛揉啊揉的，“期末考挺好的，又没挂科。”
“……”
一个月后的暑假里李白终于忍不住问，为什么要分手啊。他们俩一个大院儿长大的，诸葛亮被李白约出来玩，天气挺好的，诸葛亮躺在草地上看到李白的脸伸过来，小时候圆溜溜的眼睛也变得狭长，居然也有一丝潇洒的味道。
“因为傻。”诸葛亮说。
“啊？”
诸葛亮昏沉沉地睡过去没有再理他。
因为傻，不然如果不在一起的话，就不会分开了。
他想起赵云说的，愿你一世安好。
他怎么回答的来着？
祝你得偿所愿，子孙满堂。
他说完这句话，就看到赵云白了脸。
大四，实习。
诸葛亮烫了手得到了休假条，他拿着休假条去找李白，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满茶几的啤酒罐。李白抱膝坐在沙发上睡着了，一撮呆毛在头上晃啊晃的。
韩信终于说了分手。
诸葛亮看着房间内少了另一个人的东西，变得空落落的有点吃惊。
他以为会至少，至少是李白先说分手。
李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，看到他之后拍拍身边的座位，“来。”
诸葛亮帮他把啤酒罐都收拾起来，说：“我以为会是你先说分手。”
李白嘿嘿傻笑，“你怎么什么都知道。”
“他的东西都没了，就是他走了，所以是他说的分手。”
“对。”
“那么，原因呢？”诸葛亮站在他跟前，居高临下，口气不轻不重，“原因呢？”
“你不是都知道嘛……”李白搂着他的腰笑，笑着笑着就哭了，“和你跟赵云一样啊……”
诸葛亮猝不及防鼻子一酸，就觉得自己也想哭。
你有喜欢过人吗？
当然有。
那为什么最后没有在一起？
因为喜欢，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。
比如社会，再比如家人。喜欢不止是两个人在一起，也是两个家庭的融合。而同性，似乎永远不在这个融合的范围内。
诸葛亮和赵云都聪明，早恋爱早结束，一拍两散再也不相见。
李白不一样，诸葛亮一直想李白不一样不一样他不一样，他一定一定会一直笑的，他的人生就应该从头笑到尾。可惜他向来一步三算，唯独在这里不敢算，因为李白在对他笑。
然后一切就乱了套。
“他不应该。”韩信说，“他不应该喜欢我。”
我给不了，他也承受不住。
向日葵就应该生活在阳光下，没见过低着头活在阴影里的。
我无法得到他家人的认可，他也承受不住社会的唾骂。
“为了个韩信，”诸葛亮把人捞到浴室，“不上班了？”
“上。”李白任由他给自己洗脸，“我请假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再难过，生活也还是得过。
什么为了爱情哭上个几个月，都是骗人的，工作还要不要了。
李白洗头洗脸洗澡刮胡子换衣服，精神抖擞，说走，哥们带你吃大餐。
他们真吃了顿大餐，李白笑嘻嘻地说没带钱，诸葛亮忍住想打他的冲动，掏了半个月工资。
不过来回打车的钱倒是李白出的，回去的时候他们在半路就下了车，李白说要醒酒，诸葛亮说得了吧你就是为了省钱。李白说一边掏口袋一边说被你看出来了啊，毕竟人生嘛，爱情没有不能钱也没有啊……
他说了一半停住了，诸葛亮听到一串“当啷”脆响，就看到他在后面走过的一段路来回走。
“怎么了？”诸葛亮问。
“硬币……”李白蹲下来找，“不见了。”
他找的认真，来来回回地走，诸葛亮陪他一起找，找到四个亮晶晶的一元硬币。
“走吧。”
“应该还有一个……”李白继续蹲在地上。
诸葛亮把人捞起来，“不要了，一块钱而已。”
“……”
他突然就推开他，拿着手机在地上找，一遍又一遍的来回找。
“还找什么？”
“五个，应该有五个的……”他说。
“什么五个？”
“硬币，我应该有五个的，怎么就少了一个……”
“……”
他一遍又一遍，一遍又一遍地找，在路灯下反反复复地走，仍然是没有。
诸葛亮叹了口气，过去抱住他，“乖啊，我们不要了。”
“不行！”他挣扎着，“要！”
“找不到了。”
“能。”
“小白！”诸葛亮把他的脸掰向自己，湛蓝的眼睛在路灯下冷静得令人发慌，“……找不到的，不要了。”
李白愣了一下。
“可是……”他趴在他肩膀上，声音带了哭腔，“可是那是我的东西，我的，怎么能不要了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怎么就能不要了啊……”
过去的日子就像幻灯片一样一闪而过，半支半支被点燃又掐灭的烟，手机相册里的飞鸟流云落叶还有你的剪影，铺在草坪上的蓝白校服，写一半的作文本，丑不拉几的涂鸦，一遍又一遍寻找的那枚硬币……
然后都丢掉，永久的删除，火焰的吞噬，还有孤零零躺在下水道的硬币……有些存在的东西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了，就像那枚硬币，就像他的爱情。
怎么能就不要了呢。
然而就是，不要了。
李白拿了公司新人奖。
诸葛亮说知道了记得把饭钱还给我，李白说真小气。
他们再也没有提过韩信的事。
诸葛亮挂了电话扭扭脖子放松了一下，觉得时间真可怕。
但是又觉得理所当然。
人总要往前看，因为时间在往前走。
往前走，不回头。
——end——
关于符合现实，这大概是最符合现实的结局了。
因为，认真想了一下，大多数的聪明人，都不会选择出柜。
满意吗？
